第132章 旱魃大争(16)(1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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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皇帝最懂皇帝, 都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主,谁也不比谁单纯。

    而一经知晓对方的身份是帝王,厉蕴丹只消代入自己, 就能把前因后果猜个七七八八。能当上皇帝的人哪个是省油的灯, 即使茅山有面相观气之术,也难免有看走眼的时候。

    见清河满脸的难以置信, 厉蕴丹看他的眼神不禁流露出一丝怜悯。这世间的帝王能有几个好人?连她都与“好人”不沾边,更何况是他们。

    她说:“需要我说得再明白点吗?”

    “六百年前天下大乱,皇帝昏庸无度,不化骨祸害人间, 正是豪杰辈出新旧交替之时,凡是人中龙凤者,只要有兵有权有民心有地盘,谁不想弄个皇帝当当呢?谁不想天下跟着他姓呢?”

    “至于你说的那位丰应天也是这诸多龙凤之一,但那时他只是之一,并非天命所归。”厉蕴丹道,“可他比别的龙凤聪明,仅是做了与茅山交好这一件事, 就比他人更早一步掌握了天命。”

    清河反驳道:“茅山从来置身红尘之外, 与大因大果并无干系, 也只在大灾来临时才下山去, 我们何德何能可以左右一位帝王的天命?”

    厉蕴丹:“别忘了, 前朝在时, 茅山还在;前朝换新朝,茅山依旧在。朝代几代更迭, 茅山依旧是茅山, 你以为这意味着什么?你以为茅山不理俗世就能真正地置身事外?”

    “都错了!”厉蕴丹一点点给他剖析, “对百姓而言,朝代会变,皇帝会变,唯有茅山不会变。兼之你们一心为民,或许在百姓心目中,你们比皇帝更崇高更可信。如果我是皇帝,那么你们茅山在我眼里就不是一个单纯的道观,而是我必须掌握在手里的、象征天下人的民心!你以为我会放过茅山吗?”

    清河的脸色忽然煞白,他听懂了。

    厉蕴丹:“丰应天知道与茅山交好可以得尽民心,因此,他与你们并肩作战,为你们出生入死,让百姓看在眼里记在心里,并把他也当成茅山的一份子。等杀死不化骨,茅山所获的胜利等同于他的胜利,他能顺理成章地登基为帝,还能倚仗着与茅山的关系得到诸多关于僵尸的情报。”

    “帝王就是这样一群人,会为了达到至高的目标扮演另一个人,演着演着连自己都信了。连自己都能骗过,骗过道士实属正常,毕竟道士仍是人,会观相也看不穿人心。”

    “我甚至都能想象他会与你们的前辈说些什么。”厉蕴丹酝酿了一会儿,仿着素未谋面的僵王的语气,道,“墓葬安陵之术代代相传,死者入土后本该安息,可前朝的昏君还是养出了不化骨。不知诸位道长可否容许朕一观墓葬养尸之术,朕也好早做准备,以防儿孙也走上昏君老路。”

    在双方关系密切的期间,想来茅山的长辈不会拒绝。就像张清无待她以诚一样,明明她都不是茅山的弟子,却还是将学识毫无保留地教给了她。

    “丰应天在易学数术方面定是个奇才,否则茅山不会惜才如此,把墓葬养尸、寻龙点穴之术教给他。”

    “他学完了这些继续与茅山交好,却不曾告诫子孙需要知茅山的恩。你们以为帝王更迭,疏远茅山是常事,可在我看来却不是。他不过是为了防止后代再出一个‘自己’罢了,若是代代帝王都会养尸,那么他出墓后还能是僵王吗?”

    帝王的筹谋和自私、冷血与综观,是个人都不能理解。唯有跳出“人”的框架,才能揣测他的想法。

    之后,厉蕴丹抛出了最不可思议也是最残忍的一点:“清河师兄,请你告诉我——你的师长师兄弟一开始就奔着西边去,是占卜所示的结果,还是最初就知道该往西?”

    清河已是泫然欲泣,他完全懂了:“是最初知道该往西!长辈有留下绢帛,说大灾从西来,所以我们到了西边才进行占卜,

    确定具体的位置。”

    厉蕴丹:“茅山被算计得好惨,丰应天掐准了时间让你们放他出墓呐,不是盗墓贼也会是道士。”

    清河泪流满面:“一位师伯说‘如果是他的话,死在他手里不算辱没’……”现在想来竟是个笑话,大丰的第一位帝王为了长生把茅山从头算计到尾,令人齿寒!

    厉蕴丹敛目,只说了意味不明的一句:“如果我是他,我会做得比他更绝。”

    “嗯?”

    她偏过头,一张脸半明半暗:“清河师兄,你不觉得如今这世道与前朝更迭时很像吗?”她起身站在窗边,背对着他,“僵王出世,天下大乱,大厦将倾,新皇拥立。你说,这一次的新帝会是谁,她会不会也是与茅山交好之人?再学一身茅山的道术?”

    清河忿忿道:“他想得美!从今往后我们的道术只教给自家弟子,旁人谁也别想学一点去!”

    忽地,他又记起了长辈的话:“说起来,我们临走前听了一句‘人皇在南’,让我们去寻他。”

    厉蕴丹:“师兄若是想去寻找,那便去吧,毕竟是天命所归。”

    清河闭上眼:“不……不,就算是天命所归,茅山也该逆天改命,难道再过六百年还要重来一次吗?选什么人皇,既然茅山代表民心,我们何不弃了他选一位女帝!”

    连皇帝一贯延续下来的性别都变了,可不是逆天改命嘛!他就不信这么选还能输!

    厉蕴丹笑了:“我很期待。”

    道士果然还是修仙吧,闲得没事干别玩政治,他们根本不适合跟人尔虞我诈、勾心斗角。这不,六百年前被一个皇帝坑,六百年后被另一个皇帝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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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就很绝。

    不过想到僵王,厉蕴丹的戾气便起来了。身为帝王,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,更何况是另一个皇帝!

    厉蕴丹:“清河师兄,可以告诉我西边的大墓在哪儿吗?我想先去看看,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。”

    清河并未隐瞒,直接告诉她地点。厉蕴丹也不耽搁,出门便与张清无、付紫莹道别,再叮嘱胥望东要背咒语,就用梯云纵飞身离去。

    待她遁入林中跑出很远,再换乘天马之时,大病初愈的清河拄着拐杖落地,去张清无房里与他交谈,详细说了这事。

    自然而然的,张清无也被气个半死,只觉得前辈们终究是错付了!

    清河:“清无,这李云丹究竟是谁的弟子?我观她气势非凡,有龙骨凤姿之象。”

    张清无:“她的师父是‘祝姑’,不知道是哪位师伯起的假名。而且我听说祝姑已有七八十岁,她放云丹入世,要云丹回茅山,想来是知道自己没几年可活了。”

    清河颔首,并未怀疑“李云丹”的身份。

    张清无:“她是天纵奇才,学什么会什么。我只想将茅山典藏全教给她,有一种教给她绝学就不会失传的感觉。”

    清河:“那另一个呢,我记得是叫胥望东?”

    “哦,他啊。”张清无语气变得随意起来,“不是我们的弟子,人还挺傻的,不用在意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于是,他们彻底错过了套话问话的机会。

    胥望东:“阿嚏、阿嚏!草了,谁在背后骂我?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厉蕴丹骑着天马出发,速度拉到最大。途中解决掉僵尸村落一两个,走地行尸三四波,毛僵五六只,偶遇道士七八人,互通九十情报,就此别过。

    她从他们口中得知,僵尸已经在西边扩散,入夜便四处寻找活人吸血,隐有越来越多的趋势。这导致西边一带糯米价格疯涨,目前已要十两银子一小袋了。

    道士面色凄苦:“民不聊生,有人被

    僵尸抓咬,因用不起糯米只能自戕,再让妻儿将其火化。富贵人家的仓库放满了糯米,拿去给小儿扔着玩儿也不肯开仓接济百姓一袋。”

    “那便抢。”厉蕴丹道,“非常之时要非常行事,僵尸都在横行了,你还在乎这些作甚?能对付僵尸的多是道士,你们出生入死时他们在哪里?光凭这点,你们就有资格支配糯米怎么用。”

    她翻身上马:“我且去了,诸位师兄保重!”

    “保重!”

    大丰国土广袤,自西向西也要花上不少时间,再加上厉蕴丹只知地名不知道路,之中也是绕了不少错路才走向目的地,可笑的是,助她找到目的地的线索不是别的,而是一个个被僵尸肆虐过的村落。

    尸骨的腐臭,飞翔的秃鹫,乌鸦的嘶鸣,构成了她对西边的第一印象。沿途三十二个村落、七座小城,都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血流成河,只剩下一片荒芜。

    她能看见一个个干涸的血手印,它们被风干在墙上、角落,沾着泥土和怨气,纵使被暴雨冲刷也未曾脱落。

    她看见一具具腐化的尸骨,它们被撕成碎片吸食殆尽,身上蚊蝇衍生、蜈蚣穿梭,恶臭层层泛开,而它们的五指成爪,还保留着死前挣扎的模样。

    颇有异域风情的小城人声不再,留有中原风格的纸窗破烂不堪。城门坍圮,大屋烧毁,她在粮行收拾出了不少糯米,又在店铺中翻找出朱砂和黄纸后,就拖出一张张草席将空地铺满,卷着尸骨罗列其上。

    倒上菜籽油,铺上松木块,厉蕴丹引燃火符,让亡者安息在天地之间。

    有了“我渡众生”的头衔加持,她想做“渡魂”一事就方便很多,当她盘膝坐下吟诵往生咒,就见大火之中的黑气一缕缕升起,消弭在高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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